女子似乎看出青梅的困惑，便也擡頭，道：“這玩意兒不吃東西的，當然，其它的那些也不吃。”

青梅疑惑道：“它們不餓嗎……”

一頓不吃餓得慌，青梅感受過。無論是誰，在什麽也沒有的地方餓上個三五天，只要有人給你東西吃，哪怕是一碗餿了的飯，你都要哭爹喊娘地拜他當救命恩人，這輩子要當牛做馬。

女子白她一眼，“你是什麽？這些靈獸是什麽？它們隨便一個的修為都能讓你三輩祖宗叫爹！吃谷子那些事情，它們早八百年就不幹了。”

哦！竟然還有這樣的事！青梅的眼裏頓時發光。這倒著實有趣了。

青梅擡頭望的時候，露出好看的脖頸，那女子收了視線看過去，卻看見青梅頸子上掛著什麽東西，便問道：“你帶著什麽？”

青梅楞楞看了女子一眼，見她往自己領子裏看，便隔著衣服摸到晶雷子，道：“哦，這是我家中人送給我的，讓我拿著護身。隨便在林子裏面撿的，不值什麽錢。”

女子稍微瞇了瞇眼看著青梅，“是嗎？不介意的話，能給我看一看？”

青梅笑道：“我家就種花生的，我有一個叔叔賣黃符，他給我收的，上面不平整，坑坑窪窪，沒什麽好看的。”

可那女子一直看著青梅，就是覺得她在隱瞞什麽。於是青梅把心一橫，拿出晶雷子來，“你看吧，很醜的……”

其實青梅完全沒有撒謊，晶雷子再不運轉的時候真的就是一個黑紫黑紫的球。因為上一次沃若給它註入的心決，使得外面還裂開了一道口子，確實談不上美觀。只是不知道為何，當女子把它拿起來，想要透過光線查看時，在上面一直閉著眼睛的大鳥突然興奮地撲棱翅膀，大叫一聲，嚇得女子一個激靈。還好青梅手快，不然晶雷子就要掉在地上，又摔幾個縫出來了。

“什麽畜牲！偏偏這時候叫，真是煩死了！”女子一臉厭惡地側頭看了眼上面的大鳥，大鳥視乎根本不想理她，而是抵著籠子，幾乎垂涎欲滴地看著青梅手裏的那顆圓溜溜的東西，眼睛又大又亮，有些駭人。

青梅看著這樣的龐然大物，有些說不出話來，而且她不明白，明明是靈獸，那女子卻喊著“畜牲”，叫得十分難聽。

女子剛剛的一點點好興致全沒了，於是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對青梅道：“這東西有點瘋，看起來它有些想吃東西了。”

“……吃什麽？”

女子指著青梅手裏的晶雷子，右邊的嘴角斜斜笑道：“比如這個，比如你。”

青梅的確是被嚇到了，本來沒什麽譜的心裏更加有些慌亂。本來還想問問那女子一些事情的，可那女子轉身就出去了，任青梅喊了好幾聲都充耳不聞。青梅低頭看看手裏的東西，又擡頭對上那一雙能夠當燈籠的眼睛，青梅趕緊把晶雷子帶在自己的胸前，藏到衣服裏面去。那大鳥看見東西不見了，便又叫了兩聲，撲棱著翅膀像是想要從這裏飛出去。

青梅道：“大鳥你省省吧，這東西對我很重要，可不能讓你吃了。你要是想吃果子，我倒是能給你……”想到這鳥要是真的吃了什麽東西，總會排洩出來，於是青梅又閉了嘴。

大鳥一直折騰了許久，連那只爬得很慢的龜都沿著透明盒子的邊緣走了兩個來回，它才終於消停下來，馬上就開始閉眼睡覺。青梅見狀，趕緊翻開靈獸記錄的冊子，在上面記下。

這些靈獸沒有名字，只有番號，同這裏面的各種匣子一樣。

所謂的許多東西要整理，其實也並沒有。青梅就點點數，看看東西在不在就行了，也沒有什麽人來借東西拿去用的。

青梅總是在跟那些靈獸大眼對小眼，自然是沒有什麽心思去挨個看看庫房的匣子裏面裝著什麽的，而且青梅看得出，這裏離長卿山的主院隔得極遠，怕是光走路都得花上兩炷香的時間。在這的人大都沒有天資，也並不需要在修道的庫房裏拿什麽，所以長卿山收他們這些人，也就真的只是打打雜而已。

要招打雜的，還要打雜的交學費？長卿山的腦子也真是厲害。

不過還好這庫房裏有東西，也算是有點生氣。

青梅正在看著那條一動不動飄在空中的魚，不知道該不該下筆記錄下它睡著的事實時，有人拍了拍門。青梅尋聲望去，只見男子臉廓分明，眼睛偏小的，可藍色的衣袍倒是異常好看，襯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風骨，像是……一根排骨？

青梅晃了晃自己的頭。感覺自從見過沃若之後，自己就普遍對皮相這東西沒什麽感覺了，能把人看成肉骨頭，也真有她的。

青梅站起身來，想開口打招呼，可卻發現自己連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於是青梅只能微笑，道：“是你呀。”

“是我。”男子也笑，走進屋子裏來，“我聽說左姑娘你來這邊管庫房了，便過來看看。”他將袖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擱在桌上，“恭喜姑娘了。不過在這裏管庫房有些無趣，我可以找他們說一說，給你換個地方，你覺得怎麽樣？”

嗯？她跟他關系很好？青梅有些懵。在她的印象裏，他們話都沒說兩句，怎麽她進了長卿山，他還要送她東西？

“啊，客氣……”青梅想了想，道，“這裏挺好的，安靜，還能照看這些，可愛的神獸……”說完，青梅默默瞥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大鳥，睜著眼一動不動的五彩的魚，還有那只爬在石塊上快速伸縮自己脖子的龜……青梅默默轉過頭來，“……總之，我在這裏挺好的，就不勞你費心了。”

可愛的……神獸？男子看了看青梅，她一臉笑意，好像真的沒有介意。“……那樣，也好。只是這些……神獸，發起病來還是有些難忍的，除此之外也都還好。”

男子正要跟青梅聊一聊愛好什麽的，青梅突然道，“發病？什麽意思？”

男子楞住，“……沒有人告訴你？庫房裏的這些靈獸，是在修道的時候發現有問題，沒辦法跟著道人一起修行了才放進來的。這件庫房裏面的三只，是長卿山的三……三只被逼瘋的靈獸，現在還有些緩不過來。”

青梅睜大眼道：“被逼瘋？！”

男子點點頭，但又有些想要回避這個問題，便躲開青梅的眼神道：“說來話長，事情都過去好些時日了。”

見青梅似乎有些擔憂，男子道：“雖說是瘋，但也就行為跟別的靈獸不一樣罷了，還不至於傷人，這你大可放寬心。不過若是你覺得無法接受，告訴我，我會給他們說說，讓你換個地方的。”

青梅低頭謝過，沈默了一下，道：“還是不必了。我都看了它們幾天了，有些舍不得。那怎麽才能讓它們好起來？好了之後就能回去修道了嗎？”

男子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它們是天道的靈獸，如果有自己的意識便會成妖。當時找過修物怪道的白鶴嶺，他們便給這些東西做了籠子，還有盒子，讓它們不會再傷人。它們已經沾了天道，便不能回去原來的地方了，只能這樣靜靜放著，強行驅使的話會起到反作用，更會增加它們的痛苦。”

聽到眼前男子的這番話，青梅有點明白為什麽那女子會叫這些靈獸“畜牲”了，因為這樣的靈獸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意義。無法修道，也不能放歸，著實有些太過殘酷。

男子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東西，有些靦腆地道：“這是山下的紅豆糕，咱們長卿山許多姑娘都喜歡的，你試試。”

青梅看著包得嚴絲合縫的紅豆糕，眼睛瞇成半月牙：“……這是你在涼棚的時候別人給你的吧？”

男子挺起胸膛來：“是他們自己給的，我可沒要啊！這牌子是山下很出名的點心鋪子，希望能合你的胃口。”說完，男子結結巴巴地跟青梅叮囑了幾句，便面色泛紅的離開。青梅還沒來得及跟他道一句再見，然後這次又忘了問他名字。

難不成那人以後還要經常來見她？

青梅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男子走出去，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剛才真是好險。長卿山的招徒前兩日結束，他好不容易有了清閑的時間，結果今天一大早聽說鐘見離被放出來了，氣得他連飯都沒怎麽吃，於是找人下山偷偷帶了東西上來。不過那包紅豆糕倒是他自己專程托人帶的，一開始就想送給青梅來著。哪間庫房不好，偏偏是最偏遠的那一個，裏面還是被鐘見離打成腦殘的靈獸，想想就後怕。

那靈獸本來是養在長卿山的獸院裏面的，後來有人不小心把門給打開了，結果裏面這三個東西就跑了出來，到了弟子堆裏，差點傷到人。鐘見離當時正領了閉門思過的禁令，岑境抱著一籃子的青梅果遞給他，臉上帶著少見擔憂，道，“公子，你要把這些帶進去嗎？”鐘見離低頭，張口想說什麽，卻終是沒說，伸手要去接的時候，那只已經失去控制的大鳥一下飛來，整個籃子都被掀翻，青梅果撒了一地。

據說很少使用結界的鐘見離當時張了兩層結界，順便拔出身旁同門的隨身長劍，一揚而過，在場的眾人沒有一人敢動，只覺得滔天的壓力與殺氣，讓人無法喘息，而那只鳥，直直地被釘在結界上，沒有任何傷痕。它看了看自己頭頂上那最漂亮的一根鮮紅羽毛從空中慢悠悠地飄落在了地上，頓時伸出舌頭，眼睛望上一翻，昏了過去，順便還拉了一條魚跟一只龜做墊背的。等把它從結界上扣下來，背後一起被壓著的那兩只也已經沒了知覺。

眾人默默看著鐘見離拒絕了岑境的幫忙，一個人撿起了地上那一攤青梅果，隨後頭也不回地自己去領罰。

從來沒人知道鐘見離的結界已經能夠做到雙重，劍法能夠直接擊昏三只靈獸，當年的第一果然還是不容小覷的。

說起來，鐘見離在這之前是為什麽受罰來著？這六個月的禁閉到底是什麽原因？就因為之前的擅自離山，跟廢掉靈獸？

不過，鐘見離什麽時候那麽喜歡吃青梅果了？明明他那麽討厭酸得要死的東西。男子有些不太明白。

不過他不用管那麽多破事，再隔四個月，就要再又一次比武了，到時候鐘見離肯定要上，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往前沖，直到有一天他跟鐘見離過招，他就可以有機會再臺上大罵他“無恥之徒！”，之後哪怕是輸了，對他來說也是極為暢快的事！每每想到此，他的臉上總是能浮起一抹自以為很殘酷的笑意，身上充滿幹勁。

晚上再抓緊修行吧！誓要打倒鐘見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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